「攝影」的誕生,原本就和「技術」的發展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透過觀看機具人們不只以影像形塑世界的景觀,同時藉由科技媒介與影像技術的進化,不斷突破人類肉眼所見,改變我們對於時間、空間、真實和邊界的定義,使得看見的視野不再拘限於此時此地此在。人們與「攝影」的關係隨著技術的進展而轉變,透過數位技術的影像介面,我們渴望看得更多更深更遠更清晰,卻再也掙脫不了隨時隨地被觀看與監視的焦慮。
「影像焦慮」一展共以兩個主軸來談影像技術與攝影創作之間的關係,同時也談凝視與被凝視的渴望與焦慮。「肖像與景觀」是從美術館的攝影典藏品為主,探討在數位影像介入攝影的創作後,這些新的影像是如何地衝擊著傳統攝影的視覺論述。數位的影像技術讓時間和空間的自由調度變得可能,但多媒體傳播環境和資本消費市場對於影像的操控,也使得影像的視覺閱讀、理解和傳達,變得更加複雜而不同於以往。「攝影」從紀實的客觀位置,轉為一種主體性的創造,介入詮釋或批判的觀點,觀看與被看的權力關係有了轉變,這也意味著過往建構於所見的堅固真實被新的觀看方式所動搖,於是在攝影創作中,自我肖像開始變體,成為新的賦形和圖像符號,經由數位化的視覺修正和圖像調控,世界景觀變成無數個可編輯的敘事場景與文本。當「攝影」不再是關於看到甚麼?而是如何觀看?我們如何去「再看見」、「再想像」攝影的可能?
「監控與治理」則是本展的另一個主軸,所處理的不僅是看與被看的衝突,而是當代人如何藉由自我規訓(觀看與審視)來回應全面擴延的監控技術,以及其所展現的影像焦慮。藝術家於其中探討了各異其趣的監控與倫理議題:包括施行已久的交通影像管控系統、衛星航拍所涉及的數據收集與邊境想像、嫌犯肖像生成系統與流通機制,一直到藉由內視鏡影像所發散的私密敘事,甚至戲劇地轉化那些嚴肅且帶有明確軍事意味的邊境控制場景等。監控與治理並不是新的議題,但隨著數位技術的進展,特別是AI與通信網絡的科技之跳躍式演化,監控與治理不僅變得更細微與隱匿,也似乎朝向更為合理與政治正確。這與攝影鏡頭/觀看的消失有所關聯,當鏡頭所帶有的武器般威懾性格褪去時,人們就會忘記其所具有的「歸檔效力(archiving,本身即有治理與管控的意思)」—歸檔,意謂著被登錄在國家權力治理的網絡裡。因此,攝影與監控(以治理)從技術層面來看,一直是一體兩面的:「攝影」所面對的是忘記事物的焦慮,而「監控」則有深怕遺漏什麼的疑慮。以更接近其本質的術語來說,「攝影」是用以「曝光(expose)」事物的機器設備,「監控」則是被使用來「照看(oversee)」世界的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