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鏡像中的自我身影
陳永賢
藝術家在鏡像中的自我身影,是一種人物形象的身份符號投射,包括容貌、表情、外觀姿態及身體特徵等視覺符號,承載著創作者個人意識和自身文化背景的多重語境。這些「鏡中自我」(looking-glass self)圖像的含義,都和自我的凝視(gaze)、自我意識的影像(image)和自我形象的想像(imaginary),有著緊密的情感聯繫。
如何理解鏡像中的自我身影?從藝術家的表現手法來看,凝視自我並非僵固的看與被看,自我身影亦非只是物理性曝光後的潛像,而是趨近於解蔽狀態下的圖像記憶與視覺編碼。如此,自我身影作為時代脈絡傳遞的訊息,透過「多重鏡像中的自我身影」展覽,我們看到日治時期寫真館攝影家的自我形象、戰後臺灣攝影家自我身影、解嚴後臺灣藝術家的自我影像,以及近年來當代藝術家們藉由新媒體科技媒介展現自我樣貌的多元形式,呈現了豐沛的藝術能量。
在此脈絡下,臺灣的歷史環境孕育了重要的影像發展歷程,其中更涉及了自我影像在技術與觀念上的遞嬗與更迭,顯得別具意義。於是,透過自我影像的再現意涵,在作品賦形的隱喻中產生理解與連結,重啟自我覺察和社會探詢的對話。不僅如此,藉由這些自我身影的顯像結構,扣連於個人思想及社會現象所引發的問題意識與反身姿態,築造了一種可視化的閱讀軸線。因而,凝視自我與映照他者之間,保存著一個互文性的緊密扣連,提供不同思路來闡述自我生命經驗、社會集體記憶,作為時代的見證。
在這個意義上,藝術家自我身影的顯像意涵,就像映照自身的一面薄鏡,流瀉出自我認知的心理空間,以及社會處境的深層關係。從「凝視自我」的視角來看,自我圖像與影像生產的相互碰撞下,激盪了藝術家更深刻體會的創作力,並折射當前現實維度及所處生態。也就是說,作品中銘刻自我身影,在凝視與認知之間產生自我主觀意識,無論是一種期望的、異化的、想像的形象投放,最終透過影像介質的轉換和影像再現的特質,賦予鏡像自我更深層的存在價值。
另一方面,當代藝術家在凝視自我的移情作用下,從影像觀念的內聚思考轉向外部客體接榫,輾轉投射於自我認同與自我反身性思考,並擴延於自我身體與環境場域的對應關係。他們復返於個人反思及自身文化的洞察迴路,藉由身體行為和社會空間的對話形式,進一步把自我影像描寫入當代身體文化現象的範疇。因此,從「反身顯影」的面向來說,這些鏡映關係的複合文本形式,已經把自我身影的固態錨點往外擴散,嵌接於時代脈動下表意系統,注入更多影像迻譯的可能。
整體來看,本展「多重鏡像中的自我身影」探討鏡像自我的表現形式與自我影像的轉譯思維,從藝術家身份印記出發,連結於自我、異己與他者之間的意識形態,叩問當代影像生產對象的主客體關係。更關鍵的是,藝術家自我身影之表徵闡述了圖像寓意的多義性,也隱含著社會他者的反身性指涉。這些時代趨勢下的自我影像,適時地與社會、文化、歷史的脈絡軌跡交織疊合,凸顯一種自身存在的不可取代性,以及藝術視域的核心價值。
反身顯影
作品中銘刻上自我身影,是一種自我意識的投放,作為個人情感和認知態度的錨點。顯影後的鏡像自我,扣連於背後的自身生活、自我信仰、自身價值,並將個人行動轉化於社會結構和時代脈動等迻譯形式,作為自我對話與社會他者的反身性思考。如紀登斯(Anthony Giddens)將「反身性」(Reflexivity)概念,嵌接於自我身體於社會系統的自反與反思。
藝術家在影像中投射了自我形貌,作為記錄、建構和理念延伸的一種手法,讓這些顯像開啟了鏡像折射的第二張臉。至此,自我身影復返於個人反思及社會文化之洞察,包括:自我慾望與情感寄託、性別認同與自明狀態、肉身掃瞄與圖像寓意、家庭觀念與人際關係、社會現實與勞力流動、身體行為與環境場域等議題,進而提供反身性的對話空間。